人口、生产率与收入分配 蔡昉:为什么中国到了福利国家建设阶段 | 全景·卓识

发布时间: 2021-08-01 11:58:11 来源: 全景财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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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育率下降已注定是长期趋势。

继放开二孩后,三孩生育政策也正式落地。

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,中国老龄化程度快速提高,而人口出生率持续下降,人口问题再次引起关注。

“允许生和生得起、养得起,这是两回事,大家还有更高的期待。对经济学家来说,老龄化带来的问题也不是通过生几个孩子就可以解决。”

近日,中国社会科学院国家高端智库首席专家蔡昉在浦山讲坛上表示,未来10到20年,将是中国老龄化提升速度最快的阶段,要防范在中等偏上收入阶段就彻底丧失人口红利。

“经济问题还是要回归到经济领域来解决。”蔡昉认为,社会福利体系越好,生产效率越高,经济才越有保障。

人物介绍:蔡昉

CF40学术委员,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国家高端智库首席专家、学部委员,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、农业与农村委员会副主任委员,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。主要研究领域包括:中国经济改革和发展、人口经济学、劳动经济学等。著有《破解中国经济发展之谜》《中国经济发展的世界意义》等。

老龄化速度将加快

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,截至2020年末,我国总人口为14.1亿人,较2010年的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增加了7205万人,年平均增长率为0.53%。

“总的来说,这次人口普查的数据结果基本符合预期。”蔡昉提到,这次普查结果呈现出两大特点:一是总人口的数量基本没有改变;二是中国的老龄化程度更加突出,并且还在继续加深。

从65岁人口比重看,我国目前有1.9亿人,占了全部人口的13.5%,这个比例与发达国家相比,低了5.9%,但是比其他的欠发达国家要高出7.5%。作为发展中国家,中国的老龄化程度低于发达国家平均水平,但又远高于其他发展中国家,中国也因此将面临“未富先老”的挑战。

“中国的老龄化程度提高速度很快。”但蔡昉提到,“过去的老龄化速度已经很快了,但还不是最快的。今后的十年、二十年,将是中国老龄化提升速度最快的阶段。”

生育率进入陷阱

相比于死亡率、出生率这些常规指标,蔡昉认为,最出人意料的其实是“总和生育率”。

总和生育率指的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妇女在育龄期间,每个妇女平均的生育子女数。由于中国是一夫一妻制,因此对中国来说,基本上可以将总和生育率理解成一对夫妻生几个孩子。

“一般来说,2.1是一个替代水平。”蔡昉提到,高于2.1就是高生育率,低于2.1就是低生育率,代表新生人口不足以弥补生育妇女和其伴侣数量。“总和生育率决定了人口从长期看是正增长还是负增长。”

从1992年开始,中国的生育水平就低于2.1,已经进入到低生育水平的阶段。2020年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,总和生育率已下降到1.3。

“1.3以下已经进入到了极低生育水平,而且一般认为在这个水平上,生育率进入到了一个陷阱。”蔡昉认为,陷阱的含义就是总和生育率基本上已经没有回升的希望。“但有没有希望,还是事在人为,这也是中央调整生育政策的重要因素。”

警惕晚期人口红利丧失

世界银行根据人均国民总收入水平将所有国家分为低收入、中等偏下收入、中等偏上收入和高收入国家。另外,还根据人口红利水平分为前人口红利阶段、早期人口红利阶段、晚期人口红利阶段、后人口红利阶段。

“不同的阶段对应着不同的经济增长速度。”蔡昉称,处在前人口红利以及后人口红利阶段的国家,经济增长率都很低,增长速度比较高的都是早期人口红利和晚期人口红利阶段。

蔡昉提到,按照一般定义,中国现在处在晚期人口红利阶段。“如果按这个看,我们还有人口红利,增长速度在全世界看确实还是比较高的。但是我们也有一个担心,有没有可能中国的人口红利会更快地丧失,在还没有成为发达和高收入国家的时候,就丧失了晚期人口红利这个地位,而变成后人口红利。”

目前,中国的人均GDP迈过一万美元门槛,属于中等偏上收入国家,但人口已经趋于零增长,老龄化程度也远远高于其他发展中国家。蔡昉称,“如果不是仍处在晚期人口红利阶段,中国的增长速度就会降到高收入国家的速度,那样恐怕就麻烦了。”

蔡昉认为,美国的人均GDP大概是中国的4到5倍,如果经济增长速度相同,中国将失去赶超发达国家的机会。“中国最重要的就是避免两个分组错位,不要在中等偏上收入阶段就彻底丧失人口红利。”

三驾马车面临疲弱

主流经济学家的一个重要观点是,经济问题都是快变量,而人口是个慢变量。蔡昉认为,人口的变化其实并不慢。

2010年左右,中国经历了第一个人口转折点,劳动年龄人口(15—59岁)达到峰值并开始负增长,对国内经济的供给侧造成冲击,劳动力开始出现短缺。蔡昉预计,中国将在2025年经历第二个人口转折点,即总人口达到峰值。

“2025年,随着中国的总人口越来越接近峰值和负增长,可能会带来一些新的、我们原本没有预料到的需求侧的冲击。”针对这一问题,蔡昉从“三驾马车”的角度进行了讨论。

从出口需求看,人口越来越少,也意味着人口越来越老,劳动力不足会进一步加剧,工资上涨也会进一步加快。蔡昉认为,“这意味着中国制造业的比较优势、劳动力成本优势会更快地丧失。”

比较优势丧失,相应的,中国制造业的比重也在下降。数据显示,中国制造业占GDP的比重在过去十几年时间里下降了大约十个百分点。这也是为什么十九大以及十九届五中全会等会议,都特别强调要稳定制造业,稳定实体经济。

从投资需求看,同样也是从2010年第一个转折点后持续下降。“实体经济的竞争力在丧失,制造业的竞争力和比较优势在丧失,那么对基础设施的需求也就不那么强烈了。”蔡昉认为,“基础设施的需求是派生的需求,最原始的需求下降了,派生的投资需求也就放慢了。”

更重要的是消费需求。“人口就是消费者,人口增长消费就增长,人口停滞消费就停滞,人口负增长,如果其他条件不变,消费也就负增长了。”蔡昉提到,老龄化必然遇到的一个明显问题是:老龄化人口越来越多,消费能力越来越弱,消费倾向也越来越低。

防止“未富先老”演化成“未富先滞”

三驾马车中的出口、投资、消费随着人口老龄化逐渐下降,意味着需求侧遭到制约。蔡昉认为,从发达国家的经验看,这对经济增长影响的结果是,未富先老这一特征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。

另外,根据发达国家经验,过高的老龄化程度将会导致社会经济出现“三低两高”的长期停滞状态,即低通货膨胀、低长期利率、低经济增长、高龄化和高负债。

因此,蔡昉提出,对中国来说,我们先是遭遇了未富先老的重大挑战,那有没有可能这个“未富先老”会进一步演化成“未富先滞”,造成经济长期停滞?

今年两会期间,提出了两个重要目标,一是中国在2025年前迈入高收入国家行列,即人均GDP超过12700美元;二是2035年基本实现现代化的时候,中国要进入中等发达国家行列。

蔡昉称,要达成这两大目标,中国的经济总量应该在2030年左右超过美国。“决定经济增长速度的根本,受劳动力增长与人口红利的影响。中国的总和生育率低于美国,再加上没有移民政策,人口增长也因此低于美国,这是一个不利条件。”

在人口越来越趋于负增长、需求侧的制约越来越成为主要因素、三驾马车疲弱的背景之下,蔡昉提出,中国应该从供需两侧寻求政策发力点,防止出现“未富先滞”等一系列问题。

稳定制造业提高生产率

此前,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决定,进一步优化生育政策,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。蔡昉认为,提高生育率仍有空间,人口政策的关键点不是允许生几个,关键是生得起,愿意生。

蔡昉提到,十九届五中全会抓住了“三育成本”的关键切入点,即生育、养育、教育,但生育率下降是长期趋势,即使回升也不可能回升到2.1的水平。蔡昉表示,“人口本身不再能解决经济增长问题,经济问题还是要回归经济领域来解决。”

蔡昉认为,首先是提高生产率。目前中国应对比较优势丧失的一个办法是政府大规模刺激,宽松的货币政策使得企业很容易得到贷款去用机器替代劳动,但是在替代过快的情况下,资本劳动比就会上升,资本回报率下降,同时也导致生产力并不能提高,因此这个办法是没有可持续性的。

“劳动生产率最高的是第二产业。”蔡昉提到,现在劳动力转移的方向是从第二产业转向第三产业,意味着劳动力从生产率高的部门转向生产率低的部门,因此总体的生产率是下降的。

因此,蔡昉认为,必须要稳定制造业。具体来看,一是让制造业的发展具有包容性,能够尽可能地扩大就业,让居民分享经济增长的成果;二是要依靠新动能而非老动能,人口红利丧失,必须提高生产率,由生产率驱动制造业发展。

构建中国的福利国家体系

从福利国家的经验看,社会福利水平与劳动生产率,两者之间呈现高度正相关的关系。蔡昉认为,中国也已经进入到了应该构建福利国家体系的发展阶段。

目前政府对企业的保障措施更多是偏向于保就业。“事实上,这个结果是把生产率低的部门继续留在市场上,使资源配置的能力退化。”

蔡昉认为,如果要提高社会福利水平,就意味着不保就业、不保企业也不保产业,保的是人。“人是最重要的,但人不需要企业来保,而是在社会层面给予充分的兜底。在这种情况下,反而能够激发优胜劣汰的市场竞争。”

另外,蔡昉提到,在需求端,中国的短板是国内消费。“收入差距越大,消费越受到制约,消费能力越弱,因此改善收入分配是刺激国内需求的一个重要的政策途径。”

具体来看,蔡昉认为,要想根本改善收入分配,就要把基尼系数降到0.4以下,归根结底要靠政府的再分配。

“我为什么觉得中国到了应该加快福利国家建设的阶段?”蔡昉称,按照一般规律,人均GDP在1万—2.5万美元区间时,社会福利支出会迅速增长。人均GDP刚刚超过一万美元的中国正好处在这一区间。“我们需要把社会福利支出大幅度提高,实现中国特色的福利国家建设。”

蔡昉认为,中国应该着眼于十九大提出的“七个有所”,即幼有所育、学有所教、劳有所得、病有所医、老有所养、住有所居、弱有所扶,把全生命周期的基本公共服务确定为国家法律和政策,保障国民随着收入增长而无后顾之忧地消费,解决国内大循环问题,避免需求侧制约中国经济增长。

“任何一个国家在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,都不能回避福利国家的建设。”蔡昉认为,社会保护越好,生产效率越高,经济才越有保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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